第三日,星斗阑干还明彻的时候,段云就已施施然动身。霜露化雾,天云作霞,白衣策马,林间风流。
正值凛冬,岁晏苦寒,段云临走前交代袁小棠务必好好照顾自己,少年酡红着脸微微点头,念及那人此行是代自己而往,最后正过色来朝段云敬重做了一揖。
“段大哥保重,早日回来。”
段云柔了剑锋般的眉眼,嘴角噙着春风拂柳的笑意,低低应了句,“好。”
等的是他,还是袁笑之又有何关系?
段云想。至少这人是这般殷切地盼着自己归来。
心意非假。
袁小棠看着段云愈行愈远消失于寒山石雾间的背影,慢慢垂拢了眼帘,被一旁撞见的方雨亭打趣“你这是怅然若失啊?”
“去去去,叫段大哥叫得最欢的明明是你!”少年像被踩了尾巴浑身炸毛的幼猫,小脸涨得通红,每一分眸光流转都诉说着隐秘心思的欲盖弥彰。
?
方雨亭正琢磨着这家伙是不是吃味了,袁小棠却负手望天舌头打结地转过话题,“时、时辰不早,我们也该上路了。”
不知是徐灿那小子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搞鬼,现在顺天府里贴满了他的画像,意欲直指他为三盗同党,让他有家也回不得,也不敢轻易去寻往日的那群狐朋狗友,如今只能小心另寻一去处,安歇落脚,再行谋算。
袁小棠与方雨亭换了身普通百姓的粗布常服,皂蓝与青靛在深山老林和茂密草丛中互为掩映并不起眼,可到底时运不济,哪怕两人一路神经紧绷小心至极,还是在山路的后半段撞上了官家人马。
风吹草动的刹那,袁小棠迅速拦在方雨亭身前,眉头紧锁万分戒备,“有人来了。”
就在须臾之间,一群手持长戟腰佩铁刀头戴兵盔身着红甲的侍卫们丛林间冲出,将二人团团围了起来。
袁小棠握紧了刀柄蓄势待发,可不经意瞥见那些侍卫腰牌上的“定远”二字时,眸中却是墨色翻涌瞳孔一缩。
定远莫非
“住手。”
有马蹄嗒嗒而来,背上之人鹤氅羽甲闲林信步,声如石壁山涧淙淙琤琤又如湛湛江水浑厚沉稳,自带三分清淡幽然,却有别于段云的温和明朗,冻齿之间恻恻冷寒。
袁小棠似是不敢置信般使劲揉了揉眼,眸光暴涨猛然一亮,“小、小光?!”他喜不自胜上前两步本想一个跃起熊扑过去,却倏然想到自己已非胡闹的三岁小孩,一时顿住,清了清嗓子,“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来人渐近,高顶绿松嵌珠银簪冠,两缕如墨长发自额旁随意垂落,森曜的眸子下面如冠玉高鼻薄唇,左侧的断眉更是犹为瞩目,仪容举止有着谢庭兰玉的峻整风度,可那不苟言笑的神情倒划开万丈鸿沟,华贵而冷然。
方雨亭迟疑着拉了拉袁小棠的袖角,“哎,这人你认识?”
好不容易见着了靠山,袁小棠一颗心安定下来不由眉眼飞扬,笑眯眯的灿若朝阳又带着小小算计,“何止认识呀!这位啊,可是鼎鼎有名的定远将军,戚承光戚大将军!你没听说过?”
“我”
还没待方雨亭回应,袁小棠就开始自己的抱大腿计划继续口若悬河地说了下去,对着戚承光把他吹得天花乱坠仿佛身上都快镀了层武曲星下凡的刺目金光,“人家一门三代名将,五岁能开弓,七岁知兵法,十岁从军,这些年间驻守西北边境,那是百战百胜!当之无愧的少年英才啊!”
听着自幼玩伴这般讨好,戚承光却不给一点反应,古井无波毫不动容地令了句“拿下”,而后就眼睁睁看着袁小棠和方雨亭手忙脚乱地应对众人夹击的架势。
“哎,小、小光!你快让他们住手!咱俩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忍心喂喂喂小柴子你别过来啊?!!”
一炷香后。
戚承光好整以暇地原地野炊,烟气徐徐,木棍上串着他今日刚猎来的烤乳兔,皮焦肉嫩,金黄酥香。
被踩了一脸狗爪子印的袁小棠非常不满,极其不满,恶狠狠地盯着丝毫没有愧怍之心和内疚之意的始作俑者,从鼻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似是想借此引起某人的歉意和同情。
然而,戚承光很不给他面子,细长精致如同墨笔勾勒的眸子似是懒得上抬,瞟都没瞟一下。袁小棠就不信这家伙敢不理他。一边原地打转着,一边又煞有其事地咳了咳,浑然不知一遇上戚承光自己就成了儿时那个经常斗气的孩子。
“也就是说,你两个月前就回来了?”
袁小棠抱着双臂,故意别开眼撇起嘴,那模样稚气未脱中又带着可爱,活像在脸上刺了几个大字:我生气了,快来哄我!
“既然你都回来了,京城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好不容易从边境回来一趟,居然都不跟他这个兄弟知会一声,太不仗义,岂有此理!
他要绝交!三块海棠饼都换不回来的那种!
戚承光倒是神情淡淡,看都没看袁小棠,撕下一只油光发亮香喷喷的兔腿肉赏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