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昔见到林钰的时候,确实感到了一种奇妙的牵引力。就像一只飞虫撞到了接近透明的蛛网上,然后被硬生生地牵扯回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蜘蛛缓慢地移动着前肢,然后一丝一缕地将纤细的蛛网缓缓扯回自身,然后不紧不慢地等着张嘴饱食一顿。
伊昔在一刹那感觉自身就是那只茫然的飞虫。他走到林钰的旁边,胸口涌动的是一种不知来源的迫切和焦躁,明明身为猎物,却同时有着捕食者一般急不可待的带着血腥气的欲望,几乎牙根都要泛起了疼痒。伊昔带着笑和林钰搭话,但在轻薄的笑意下面是急切地几乎想要殴打一般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暴躁。
然后这个他还不知道名字的男孩就被人拉走了。比起说是被人拉走,不如说是他只是离开了。伊昔向他搭话的时候他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红唇黑眸,站在那里像是一座无生机的塑像。然后何景行的小朋友来了,这座塑像一下就被人点上了笑容。然后简单地离开了。不是避他如猛虎,而只是追求着自己真正想要地离开了。
等伊昔快把车开到家的时候他还从那种不明不白的焦躁中回过神来,何景行坐在后排看书,而被不知名的男孩拉走的那个人是何景行的小朋友。
伊昔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那种被操纵的感觉,但那种感觉确实让他焦躁万分。就像一瞬间他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肉体,肌理,思想,行为举止,没有一个是他能够操纵的。但看到那个男孩的那一刻他确实想要得到他。不是为了珍爱,而是为了毁坏。就像一个陶瓷存钱罐可以存在,但更多地只是想让人摔毁一样。多么美妙的叮当声,即使知道里面有什么,但还是想要摔开来看看。
伊昔深吸了一口气。他讨厌这种感觉。那个男孩像是一个漩涡。几乎接近就开始让人晕眩,接近呕吐。但他又不得不接近,伊昔预感到。被无形丝线包裹住的飞虫总是能隐约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到家了何景行。”伊昔心平气和地说。
“嗯。”何景行把书放回了包里,他隐约能够猜到伊昔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好好表现。”
“嗯。”
但或许他可以从何景行的那个小朋友那里下手。
伊昔和何景行是异母兄弟。在何景行十岁的时候伊昔的母亲带着伊昔进入了何景行的家庭,同时进入了何景行的生活。又或者只有伊昔,伊昔的母亲和何景行的父亲从结婚后就长时间不在家。而每当他们在家的时候,总是热衷于看到伊昔和何景行兄友弟恭。
何景行不习惯使用刀叉,他切割的动作总是太慢,太柔缓,因此时间仿佛只在他的身上凝滞。何景行听着伊昔和他的父母愉快的交谈声,感到时间确实只在他的身上走的慢一些。
他的父母。真是一个奇怪的说话。是伊昔的父母,还是他的父母?“你呀,应该多向伊昔学学,看看你,有些太过于内向了。”何景行的父亲说,柔和的嗓音在转向何景行时带上了一些生硬,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何景行点头。然后继续用餐刀切割肉红色的牛排,鲜嫩的内里像是柔软的心脏,肉汁混着鲜血,但却散发出醇厚的香味。
和伊昔挥手向父母告别的时候何景行有些恍惚,冰冷的刀具被他握的温暖,在餐桌上他切割着,然后把肉块送进自己的嘴里,何景行尝不出什么鲜美的味道,但他恍惚之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在咬着自己的血肉。切割,然后送进嘴里。咀嚼,然后咽进肚子里。
“何景行。”伊昔碰了碰他的肩膀。伊昔的脸上还带着餐桌上柔和的笑容,但对上何景行时那笑意渐渐地消散,像一阵被风吹散的薄雾,“和你一起走的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何景行在自己的嘴里尝到了血肉味。是他刚刚切割,然后咀嚼吞咽后留下的味道。
“不想告诉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找出来。但我花的工夫要在你的小朋友身上找回来。”
从胸腔到喉头泛上了一股酸涩,那是带着痛楚的感觉,但隐约又像带着愉快,莫名地似乎让人沉沦。何景行想要低下头,但那太过软弱,但在这种时候寻找的自尊心本身就带着可笑的意味。
他一言不发。
伊昔眯着眼睛笑了,“这才是你的样子。”他对何景行说。
是的。他知道伊昔会做什么,他知道伊昔恶毒,糟糕,顽劣,说出口的话随性而做,他知道伊昔会在方风潜身上找回来,即使方风潜什么都不知道。何景行应该告诉伊昔,越是推拒越是让顽童求之不得,越是会让顽童肆意而为。
但他说不出口,出于什么,为了什么,石子仿佛粗粝地堵在喉咙口,上下皆是一片血色。何景行感到自己仿佛站在裂缝的中央,然后持续地下落。
“困了就应该睡觉。”方风潜把林钰垂到额头的细碎头发别到耳朵后,但因为长度不够那几缕细软的头发再次垂落,它们呈现出淡淡的深棕色,看起来柔弱又无害。方风潜把胳膊压在侧脑后,想着现在的林钰就像一只啮齿类动物。
“嗯。”林钰回答。但依然看着方风潜,他同样把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