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会做,季邢就真没离开过。
接下来的几天,季邢都赖在了这里。奚月赶与不赶,他都是不走。
奚月无计可施,第二天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动作含恨、响亮。
季邢敲门没回应,自觉推门进来,看着她在收拾东西,也不拦。
等她收拾好,他就起身跟着一起走。
没见过这么难甩的。
走出巷子,奚月毫无规划,不知道要去哪儿,身后还跟着个人,简直恼火到极致。
她怎么就没把刀子刺进他的左心房?
能后悔的话,她一定不犹豫了。
人的大话,大多都出现在假设情况下才敢如此笃定。
奚月受够了,将手提箱砸到季邢身上,吼:我问你。
季邢稳稳接住手提箱,对上她愤怒的视线,等着她问。
奚月看得不痛快,非要上前挥手将手提箱打落到地上才罢休,彰显出她此时到底有多愤怒。
一掌砸下去,痛快是痛快了,痛也是真是的。
她蹙眉,忍过手心的震痛,厉声大吼:是。过去的都会过去。
但就没痕迹么。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我过不去不行么?
我跟你回去?她笑着耸肩,凄厉又讽刺。
是你贱还是我贱?
季邢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贱。
她盯着他,何必呢?
季邢很认真回答:只要是你,我怎么都可以。
奚月闭了下眼。
她想,这辈子,终究是难以逃脱。
这个人,推她进地狱,赠予她重生,又缠她到恍若宿命的人。
*
奚月其实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只是很多时候会因为身后的倚靠太多而懒得去多费心思,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但也不至于头脑简单,最起码她分得清自己的感受。
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才是她需要去想的事情。
大抵是前半生活得太轻易,所以上天才把季邢送到了她身边,拖她进泥潭,拽她入火海,又成为她的一线生机。
是季邢一个人的错么,可明明她也不清白啊。
如果她的步伐没在泥潭边停驻,没往火海边缘试探,没把自己送到季邢家门口,等着她的会是更激烈的惨。
这笔账,奚月从来都清清楚楚。
季邢也是。
现在两清了。
他不计前嫌,放下身段,将命交到她手上。
她慌了。
她不能,也做不到。
做不到要季邢的命,也做不到跟季邢回去。
不是因为她有多恨季邢,她其实过不去的是自己那关。
在奚老爷子在世时,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顺意无虞的,也坚信往后会一直如此。
但世事最抵不过无常。
她从尊贵优渥的公主位上跌下,裹进脏乱不堪的泥泞,靠身体来取悦季邢来换取一时片刻的安全。
季邢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她不是知道他那点心思,哪来把自己送到他面前来的底气。
在无所不用极其这点上,她从赵煜那里学得很好。
目的达到后,季邢给了她想要的圆满,也是时候结束自己这条残喘的命。
也是季邢,强行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然后换他去炼狱走一遭,一去四年。
这笔账,奚月算不会了。
在看到季邢的第一眼,她知道他活着,够了。
再多一眼,就会涌上很多不该有的情绪,一寸寸哽住她的喉间,呼吸困难。
有过经历之后才懂得,哪有人生来如此,更不会有人一贯如此,不过是人事打磨,万物各有造化。
她的业,没多少善。
季邢又不一样,他肩上担的是大家国安,本该仕途平稳,是她横插一脚,搅了乱。
他说他错了。
她甚至都没有那个勇气问,你错什么了,哪错了?
因为她知道,这不就是她自找的么。
恨季邢,这不公平,也轮不到她奚月。
如果说赵煜死有余辜,那她没什么活着的意义。
这四年,维系她睁眼看到次日太阳度过春秋四季的,是季邢临别那句,等我回来。
她没说等他,也不会说。
她要让他自己回来看看,她真的不会等。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到季邢出现在眼前的第一秒,闪过脑海的最初念头是,庆幸。
这团理不清爱恨的纠葛里,季邢是唯一有资格活着的。
一、他于奚家无仇。
二、他帮她报了仇。
三、他从头到尾没真害过谁。
奚月没有博爱情怀,也没有多余的善良,她只是纯粹觉得,季邢该活着。
她只要活着,就能看到他的归来。
季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