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仲离伫立於夜色下,他没怎麽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却想起了阿财。
他向来快意恩仇,阿财笑他是鼠肚鸡肠,仲离自知功夫不如人,打是打不过,但他有自己的专长,做为天下第一毒的弟子,秋後算帐已经是天大的让步。
以男人的本事,当下便能毒杀在场众人,他用毒之巧,才是他有资格入住内院的主因。
「阿财你这个蠢材。」仲离喃喃自语,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思绪倒回从前。
那天得知自己被赎了身,还是与前东家相关的人物,他并没有多欢喜。
自半路遇见阿财的那夜起,他便四处打听关於戴面具的奴才与段当家的事迹。
替小倌赎身的恩客,哪个不是为了带回家好方便亵玩,仲离自知他这一入段府,可是与阿财争宠。
将行囊背在身上,过去成天想像自己会如何死去,是花柳病还是乾脆被打死,推敲自己的末路竟成为度过漫漫长夜的唯一消遣。
这也许是他最後一次能获得重生的机会,仲离只能在心中对阿财说声抱歉。
来到秦山已过数日,深夜,总管事仍替他通报一声,没多久便领着他前往书斋。
一开始还觉得古怪,若不入老爷的寝室好歹也给他找间有床的偏房,仲离猜想段当家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特殊性癖。
几年後他才明白,段老爷的寝居连总管事都不得其门而入。
初见时他无法掩饰内心的讶异,曾服侍本家数年,即使是孩童年幼,也可大致看出端倪,但他竟不晓得府中藏着这麽一名绝色。
很快的仲离收敛眼中的赞叹,恩公大多知道小倌的出身,原以为接下来会面对一连串的质问,没想到男人对他的过去毫无兴趣,更对本家只字未提。
段演抱持着怎麽样的心思,那与他无关,该做的、该说的,他照本宣科便是,「谢老爷恩德,奴才无以回报,日後必肝脑涂地,以报今日之恩。」仲离跪了下来,低眉顺眼,模样尊敬。
「我要你的脑做什麽呢?」
仲离虽非头牌,也是南院费心费力调教出来的小倌,他光听老爷轻飘飘的说了这麽一句,就知道这名男人对他没那个意思,可能还有些嫌弃。
突来的状况令他稍有措手不及,还在斟酌字句,段演又接着说:「替你赎身的那个人,叫做段财,相信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仲离抬起头,太多的意外剥夺了他向来流利的口才,「为什」
男人仅是扬唇轻笑,「你都知道要打听段府的事情了。」他这个做当家的,又怎麽可能让来路不明的小倌入府。
连日来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对方的监视下,而他却毫不知情,眼前这张明眸皓齿的笑容竟令他顿生畏惧。
「你知道自己的价码吗?」段演从座位上起身,朝他走近,「南院也真是好胆识,万两银,不就是看在段家的财力上特地抬了吗?」
段演话中带笑,轻声细语的说:「这笔钱,我是借给阿财了,但帐是要算在谁头上,由你决定。」
此话何意?仲离面露疑惑。
「阿财就是活个三辈子也还不上这笔数目,但段府多的是方法让他偿还,或者」一双革靴停在他眼前,在夜深人静的室内,男人说话的声音格外清楚,「蓬莱那儿有一处杀生谷,谷中住了一名百岁人瑞的老头,你跟着他学艺两年,学成归来後就待在阿财身边,他无事,你便活命;他死了,我要你也没用。如此,我便不与他计较那笔债。」
乍听之下是相当划算的买卖,但在京城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打滚,听多了江湖的恩恩怨怨,仲离当然晓得杀生谷是什麽地方。
蓬莱为江湖的三不管地带,其中最神秘的乃是盘踞於杀生谷,以天下第一毒为首的青罗教,来去无踪,杀人於无形的手段,连历代君主都得顾忌三分。
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进去,岂不是叫他去送死!?他不过想平安活着,但每次总是事与愿违。
不在乎他的犹豫,段演继续提供另一个选择,「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彷佛黑夜中赐他一盏明灯,仲离的双眼登时有了光彩。
段演笑了笑,「本来就是阿财替你赎身,你与段家毫无关联,推开这扇门,直走便是你梦寐以求的自由。」长袖挥拂,所向之处正是无人拦阻的门扉。
但如此一来,这笔债就得由阿财来背了。
他陷入好半晌的沉默,仲离并不相信段老爷真会这麽放他走,仲离想啊,那蠢材为何要替自己赎身。
哪有什麽理由呢。肯定只是想助他脱离苦海,他也晓得,这个举动就如同当年他护着他,被打得差点连小命都不保了,那傻瓜只是单纯的想帮他,不计一切代价。
为了什麽呢?就那几颗乾巴巴的馒头?
「哈!」仲离笑了出来,悲伤却令他哽咽。
「如果我回不来呢?」他低着头,呐呐地问。
「若你不幸丧命,同样一笔勾销。」
到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