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燕过,枯叶落,革靴踏过,满地朽叶沙沙作响,一抹玄黑人影随後现身,时机太过巧妙,像与谁说好那般错过前者。
「王。」苏白恭恭敬敬的向着来者作揖道:「段先生刚走不远,是否命人召回?」
只见那人嘴角轻扬,说出的话分外耳熟:「不了,苏卿一番好意,孤王怎忍心辜负?」
苏白密长的扇睫颤了颤,垂目不语。
男人也就笑笑,声音听不出情绪,「孤王许久未渡过如此繁忙的早晨,早朝甫毕,卯时便出了城墙视察,刚返回皇城,平常没什麽露面的大臣一个个轮流给孤王请安,若非群臣皆言之无物,孤王还以为映翔要出大事了呢!」
苏白身子微弯,姿势未改,瑞王脚踩林荫光斑,望着那颗略低的脑袋,感触良深。
都说太傅与世无争,可他眼中的这人却是傲骨嶙嶙。
他们都太擅於隐藏,人们都以为风流潇洒的段演对权势名利淡泊,却忽略那人富可敌国,并且拥有左右天下局势的能力,「你说,若段演无病无恙,是否会与孤王争那张龙椅?」
苏白开口,语速平稳,字字清晰,「若他有幸如常人安享晚年,那他一开始便只能做凡人。」
又道:「段当家决定动身伏屠,或许是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再没时间蹉跎。」
瑞王怎不了解自家太傅,却是刻意曲解其意,「一个知道自己命不长久的人,还有什麽需要顾忌呢?」
「王」苏白未有一丝动摇,「段当家若有心要反,当年断不会舍命相救,这些年来他也仅是克尽厥职,映翔立国後,京城能迅速复苏,段家亦功不可没。」
「孤王可不记得,谁有那麽大的本事,能要他的命?」这话一般人随口说说,是夸赞,但出自国君之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段演是一根不可拔除的心头刺。
天下三分,映翔位於中心,北有伏屠,南有赤龑,止战盟约签订後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台面下却是暗潮汹涌的王权拉锯战。
入主胤朝皇城,一方面是向世人昭告新政权的建立,一方面也是为了牵制北方骁勇善战的伏屠国,然而如此一来,紧邻赤龑皇城的国土南方便难攻难守。
纵使在边境驻紮大量兵马,若赤龑王亲自率兵北上,而伏屠亦趁势夹击,届时局势将对映翔极其不利。
秦山的好山好水,比不上地理位置所赋予的价值,历来水运都是国家的经济支梁,他却下放权利,段府培植的势力搭上温家的镖局,横看竖看都是一支足以动摇国威的军队,他亦任其发展。
人们赞,瑞王气宇宏深,养贤以重禄;人们笑,瑞王羊质虎皮,映翔有二主。
可映翔正因为有这盘踞南方的蛟龙存在,才使得腾龑不得轻易造次。
每回提起段演,苏白总是点到为止,瑞王也不深究,将关注的焦点移至另一人,「对了,段财可安好?说起来他可是孤王的师弟,孤王却不曾与他深谈。」
「段财无恙。」
「依旧戴着面具?」瑞王莞尔道:「都不知太傅究竟是慈爱,还是残忍。」
苏白答道:「让段财不以真面目示人,确实是微臣的嘱咐。如此,阿财既能成为别人,别人也能取代阿财,是生是死,在於段演的一念之间。」
「孤王一直想不透苏卿是将段财视为爱徒,还是一颗用来牵制的棋子?」
「既有牵制一说,想必瑞王心中已有定案。」苏白双目炯炯,正色道:「容微臣进言,如今的局势,唯有瑞王安好,映翔才得以繁盛,故瑞王有难,段当家势必倾囊相助,即便怀疑段演的忠诚,此点仍无庸置疑。」
瑞王失笑道:「苏卿这麽说,能动摇国本的,岂不是一名小小的奴才?」
收阿财为徒的理由,苏白答道,段演身边需要有个人,是实话,却不是全部的实话。
段演的神力是一把双面刃,瑞王所忌惮的,当年的苏白早做出防范。
?
初入军队时段演尚未掌握炼石的运用方式,夺命刺客却总趁着兵荒马乱时接踵而来,於是苏白让同样年幼的奴才背负同生不同死的命运。
最初,阿财仅是随时可割舍的替身。,
後来段演逐渐将力量发挥得驾轻就熟,他进一步收阿财为徒。
痛失双亲又无家可归,偏偏掌握着毁天灭地的神力,这样的孩童甚至心智尚未成熟,如此一颗不安定的棋子,是瑞王掌权的垫脚石,同时也可能是绊脚石。
食同桌又寝同房,都是苏白的安排,他一步步将阿财塑造成段演唯一的家人,同时对阿财施予恩情,让他成为一把制约段演的枷锁。
如果说传授易容术是爲了达到自身目的,那麽矫正阿财说话结巴的缺陷与教育他识字,大概就是出於苏白的愧疚与良知。
「段当家自有决断,但阿财能左右他的做法,恐怕是不争的事实。」他看向无人亭中,香烟缭绕,如白雾袅袅,视线落在置於铜炉旁的木制茶罐,心绪一阵波动,「微臣斗胆,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