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香燃尽了,落下一滩颓疲的白灰,香烛被风吹得摇曳,明明灭灭,似幻似真。
她就在这微弱的烛光照耀下,如一抹窈窕的幽魂,气息冷入骨髓,脸庞却妖冶艳烈。
香怎么样,闻得习惯吗?不待人答,她又自言自语道:我挺喜欢的,上次选了很久,不过我一年多没回来,香被放久了,有些陈。
你当是酒吗?说起来为什么不供两杯酒,每次都只有吃的,不噎吗?
他坐在刚在尸体躺过的沙发上,倒是半点膈应也没有,抽了对新筷子,准备去夹卤牛舌。
高奚制止了他,别吃了,我给你重新做。
有什么可忌讳的。话虽如此,他还是依言放下了手。
高奚笑道:陪我打扫一下屋子吧,我不想这里留下别人的痕迹。
他摊摊手:这是我家,我都不介意。
可我也会在这里住啊。她指指灵龛,我的牌位还在这呢。
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又惹她一阵笑意。
你老笑什么?
你又回来了,不是说再也不管我了吗?
是送我走的人不靠谱,破船装不下我这大佛,这不才被迫回来了。不是因为你,不要想太多。
高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拿了钱也不办事,下次不找他了。
他轻哼一声,眼里却也挂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然后倒在沙发上,慵懒地说道:你还不回去?他回家看见你不在,可是要担心你的。
好难得,你还会担心我的处境。高奚收拾好那些剩下的食物,看了看时间,确实太晚,再不回去恐怕就要让他察觉到什么了。
我
走吧。他挥挥手,比起我,你才是该少些留念,干脆一点离开吧。
高奚垂眸,轻声道:抱歉。
他叹一口气:不是骂你
我知道。她眸光清润,一派皎洁:那你保重我会再过来。
嗯。
高奚将要离开,打开门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确认他的身影还在不在,对上他的目光,心口被撞起久久不散的回音,然后只听自己轻声道:下次来,我给你带酒。
门关上,她的周遭变得暗淡无光,死寂一般。
高奚想过,自己为什么会重活一次?
是要让她拿回失去的,还是获得来不及拥有的;更甚,去报复那些害她的人。
然后呢
她忍不住回头看那人住的楼层,黑洞洞的一片,这里本就是老街区,住户都搬得七七八八了,那栋筒子楼也年代久远,压根没什么人住。
掩住失望的目光,她自嘲的笑了笑
她身边有不可割舍的亲人朋友;也有放不下的前生挚爱;还有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唯独那一生一世也还不清的情,让她不敢面对。
回到家,她觉得疲惫无比,毕竟又是杀人又是处理尸体。
而他还没有回来。高奚轻轻伏在床上,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洁白如玉的手,如今沾满了多少人的血?
已经数不清了。
脑海里又一次清晰地浮现那女鬼的模样,那就是她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给她自己立牌位的原因,在前生她死去后,灵魂竟然凭着一口怨气无法消散,滞留了人间许多年。 让她亲眼看着心上人自杀,然后为了仇恨而报复了许多人,最后那人为了她,跌入无间地狱当中。
可她竟然活了过来。
有泪水从她的脸颊边滑落。
她的人生,并没有变得更好。心口泛起细密的疼痛,把自己蜷缩起来,恍惚间,她又想起刚重生回到这世上时的事来。
高奚自梦中惊醒,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被压抑到了极致。
耳畔还保留着来自他生的轰鸣,地狱的低语,仇恨和怅惘扭曲成浓雾,遮盖在她的眼前,世界微尘,属于她的爱和憎破碎成一片片带着棱角的刃,将她割得体无完肤。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坠落在地狱的业火里。
许久没有体会过当人的感觉了,一时忘了要如何用腿站起来,可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着,只能让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到卫生间里,连胆汁都要呕了出来,仿佛有重锤一下下袭着她的后脑,目眩之极,让她觉得眼前所有的色彩都淋漓不分,混做一团,铺天盖地地兜头而下,势要让她淹没在这混沌里。
唯一能抓住并牢记的是记忆中那不可磨灭的名字。
高仇,爸爸
回想起他的那一瞬间,让她心痛如绞,眼泪止不住地顺着尚稚嫩的脸庞往下滴落。
想见他,便是因为这个执念,她才回到这人世的。
她费力地抬手打开花洒,任由冰冷的水柱冲刷自己的身体,她蜷缩在浴室的地板上,水流浸透了她的衣裳,冷意如同附骨之疽,水泊在她身下渐渐汇聚而成,也将她抛入最恶毒的诅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