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朝对于列国殖民的处置,少见西周式的分封建国。
其实这并不奇怪,至少在李来亨看来,西周式的邦国封建也好,古希腊式的城邦殖民也好,这种由一批技术上、文明上、军事上具有优势的殖民者群体,在异地建立新城市而后同化土著形成一殖民地的方式,仅在上古时代能够存在。
使王子分封海外,这种理论在顺朝时也有人提出过,例如冒辟疆就曾上过《亲藩封建论》的奏疏叙述这种观点。
但显然反对者的理论更为有力,像方太师即在《臣窃议亲藩封建论之不可》一文中,对这种上古式的封建殖民方式提出了种种质疑。
纵观近世以来,有西班牙式的殖民、有葡萄牙式的殖民、有英式的殖民、有法式的殖民,也有华人自发的殖民,这些历经几百年时间考验的殖民方法,都未采取上古时期的西周和古希腊式殖民旧法。
如此,足可以说明上古殖民之法,已经不能够适应新时代的条件。
刻舟求剑,缘木求鱼,结果必将收获失败的结果。
西班牙殖民帝国早期的那种敲骨剥髓、残民以逞的殖民方式,绝不在顺朝的考虑之中,英式、法式以移民社群为单位的殖民方式,与后世华人自发的殖民进程较为接近,很有参考的意义。
而葡萄牙对巴西的殖民,造就了两国极亲密的关系,以至于巴西连像美国那样将英语改称为美语都不愿意,知识分子阶层完全拒绝了将带有巴西土语的葡萄牙语改称巴西语的做法。
有个比喻说,巴西是葡萄牙的女儿,而美国是英国的儿子。
当过爹的,或者起码幻想过当爹的,应该都能体会到其中区别:都是一家子人,但甜是不一样的甜法;拌嘴打架都难免,但套路也差得很远。
至于说让几个王子、亲王,带着一些军队、民众和资源,直接空降到某地建国,这种完全上古式的殖民方式,只能说是毫无科学和技术上实行的可能性,纯粹是小说家语了。
朝堂上下,也不可能有大臣同意这样荒唐的殖民方式。
而幻想空降一个王子到已有相当文明基础的异国去,就能长治久安地统治该国,更是荒诞至极了。
沐国公对云南的长期统治,靠的是沐英的空降分封吗?
靠的是蒙古人对大理国家的毁灭性打击,靠的是明军对云南的成功再征服啊。
相比较之下,越南在明初的丧失,难道是因为成祖没有效仿沐英的旧例,让张辅世镇越南吗?
如果对明初丧失越南,只有如此浅薄的认识。
而看不到蒙元对大理的打击,看不到云南本土精英阶层在元末明初战争中受到的毁灭性打击,也看不到越南本土豪族在元代时独立发展出来的精神文化,只有着“空降一个王子”、“让某大将世镇世袭”就可以解决有相当文明基础的异国精英阶层叛降不定的问题,只有如此荒唐且糊涂的见识,那没什么可说的,只能收获失败的结果了。
由大将和亲藩世镇某地,唯一能够改变的不过是中枢机构对地方叛乱的反应速度加快而已。
如此则大顺设立的具有军政一手抓性质的大都督府,不也同样能够起到相同作用?
而不能够给予本土豪族精英阶层上升渠道,不能够使得本土豪族精英阶层发展出来的独立文化融入主流的舞台,不能够解决这种问题,则大都督府的建制同亲藩封建、大将世镇,岂有异哉?
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的是母国强大且持续不断的国力投注,需要是母国主体文化蓬勃发展时展现出来的包容姿态。
沉迷于上古封建之法,妄图复辟西周或古希腊的殖民方式,便以为能够超过西葡英法半个千年殖民实践的经验,那就岂止于糊涂可言了!
李来亨还不至于愚至如斯地步。
而在那些有过半个千年殖民实践的经验中,英式成就最为著名,西班牙则以其鲸吞的巨大效果给人以深刻的影响,法国人的殖民则由于国力的力有不逮而未能得到历史的验证。
唯其葡萄牙式的殖民方式,在长久的历史验证以后,形成了连葡属巴西土著精英们都普遍不渴望独立的特殊局面。
巴西之独立,是由于葡萄牙的本土被拿破仑占领,王室不得不逃亡至巴西,而当拿破仑帝国瓦解以后,葡萄牙王室回迁本土,留太子在巴西任摄政王,次年葡萄牙太子即宣布巴西独立,成立了巴西帝国。
所以巴西独立时,巴西的国家元首与葡萄牙的国家元首实乃一对父子。
且一旦葡萄牙的父皇去世,则巴西的“儿皇帝”,还将接着继承葡萄牙王位。
顺朝对文明基础较低、人口较稀疏的地区,采取的便主要是葡萄牙式的都督制和特许居民点制度。
例如在购买自西班牙的青丘州土地上,顺朝建立了八个都督府辖区,每个都督府辖区内又设立了不可计数的特许居民点(即营庄)。
而在文明基础较高、人口较稠密的地区,典型如朝鲜和日本,则采取了重兵驻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