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变成了抢劫,变成了劫掠,变成了流血。
泉州港中不知谁人放火,开始星星点点的火焰在街道上蔓延,而后几处宅院冒起了冲天的血光。
无辜的百姓躲在家里,无助的看着耀武扬威的波斯胡兵抓人,抢劫。老人们把带着浓浓恨意,握着拳头的年轻人连打带拉拽进屋里,随后门窗紧闭。
到处都是兵,一队队冲向城墙开始准备防御。码头上可以停靠大船的船坞水港,被波斯兵用砸穿的沉船堵死。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那些只要不是色目人的豪商,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律抓起来,控制在大牢之中。
渐渐地火光越来越大,遵化放蒲氏一族的宅院全变成了火海。
火光中不断有护院和年轻的伙计倒下,狰狞的波斯在大火中,搜寻中值钱的宝贝。
“家主,咱们地人集合起来了!”
城东蒲家的货仓外,一个拎着马刀,桀骜的独眼汉子对蒲崇谟说道。
“多少人?”蒲崇谟浑身狼狈,带着家眷一路狂奔而来,让他养尊处优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独眼汉子说道,“连伙计带咱们在城里的私军三千多人!”说着,他顿了顿,“城门关死了,咱们在乡下的人进不来。”
“他娘地!”蒲崇谟咬牙骂道。
他蒲家不是任人拿捏的泥菩萨,在泉州一地也有两万人的私兵,可是这些兵都在城外,事出突然现在竟然进不来。
大意了,蒲家在泉州执商界牛耳百年,又和朝廷交好,以为没人会动他们。却没想到,人家不是不动,而是动起来就不给他们机会。
“家主,我们护着您出城!”独眼汉子说道,“出了城就好办了!”
“出城!”蒲崇谟冷笑,“只要出了城,今日咱们蒲家损失的东西,来日百倍拿回来!”
可就在此时无数的马蹄声轰然响起,仿佛无数的敌人从四面八方而来。
货场外,宽阔的长街,穿着铁甲拿着长矛的波斯兵小跑着出现,还有数不清的骑兵,骑着战马在货场周围耀武扬威。
“莫走了蒲崇谟!”波斯兵举着兵器大喊。
伴随的,还有其他波斯兵口中,谁也不知道什么含义的,叽里呱啦的乱叫。
“家主快走!”独眼汉子喊道。
“走不了了!”蒲崇谟冷笑一下,“事到如今还看不出来吗?人家根本就算计好了,咱们没路走!”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货舱中的人,笑道,“不过他们想抓我,也没那么容易!”
蒲家在城里仓促之下还能组织起几千人,说明家族有着莫大的能量,几百年的传承不是一句空话。
这些伙计,护卫保镖都是世代跟着蒲家的忠心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蒲老爷!”
泉州港义兵万户,阿里迷丁出现在波斯兵的阵中,在马上大喊。
“阿苏也长老和燕朵不花大人,请您去衙门做客!”阿里迷丁大声道,“您,别不识抬举!”
“阿里迷丁!”蒲崇谟在货舱里大骂,“你这只白眼狼,没有我蒲家你能坐上这个位置吗?这些年,我蒲家给你们使了多少银子,今天你居然反咬给你饭吃的人!”
“呵呵!”阿里迷丁笑笑,“蒲老爷,还请您留点体面,别和乡野妇人一样,撒泼打滚!”
蒲崇谟冷笑,“体面?你也知道体面二字?没有我蒲家在泉州港,你们这些人哪里来的体面?没有蒲家,你们不过是不入流的胡人,蕃人!到现在,你们居然连自己都想害!”
“……%¥#!”
对面的阿里迷丁忽然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听不明白的话。
蒲崇谟隐约知道那是波斯语,但说的什么却是一头雾水。
“说人话!”蒲崇谟大骂。
阿里迷丁又笑起来,“您看,你说和我们是自己人,可是您连祖宗的母语都不会了,还算自己人吗?”说着,阿里迷丁眯着眼睛,“您说和我们是自己人,怎么不见您信我们的神?您说是我自己的人,为什么要和闽人通婚?您说是自己人,那为什么两边讨好,左右逢源?”
一连串的质问,让蒲崇谟愣住了。
蒲家到底算什么人?
他们家的祖上是色目人,可百十年来,为了融入这片土地,他们也渐渐变成了汉人。
可他们又不是汉人,因为他们和色目人,有着许多共同的东西。
蒲家是两面派,只要有利益他们可是任何一种人。
正是因为这样,蒲家在泉州港可以用色目人压制汉人,又可以用汉人平衡色目人。
但是现在,在危机来临的时候,蒲崇谟愕然发现,自己的家族到底算什么没人?
什么都不算!
无论是色目人还是汉人,都不会当他们是自己人。
这两种人都和他们家族保持着敬而远之的关系,他们蒲家这百十年来,在这泉州港内,积攒下来的只有钱,没有朋友,更没有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