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不放心的问了句:“可是这样不就是在骗他们吗?他们知道了实情怎么办?”高向阳眼底藏不住东西,石天瑞定定看着他,没想过这位同龄人——用好听些的说法,这高向阳有点单纯到出乎自己的意料。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内情。”半响,石天瑞淡淡然答道。
高向阳下了车。石天瑞打转方向盘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于马路某个拐角。
抬眼望向亮着灯的家,男人不想就这么直接上楼。小区沿内河而建,于是他顺着河堤漫无目的,踩着路灯洒下的光,走得很慢。脑里重复回忆着石天瑞在餐厅跟他说的一切。
高向阳打小就是乖乖仔,即便父母做了他不喜欢的安排,他也总是默默的承受,如果不是石天瑞,他永远都不会想到要去欺瞒两位老人家。可事到如今恐怕也别无他法。
按石天瑞的说法,他们只是走个形式,哄哄长辈。这事高向阳最大的好处便是有充分的理由从家里搬出去。因为结亲后,父母们必定会让他搬过去跟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此一来,他的父母也就无法再催他没完没了的跟别的男人见面相亲。
面对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无时无刻存有暗涌的河流,高向阳眼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少见的坚定。
日子悄无声息的溜走,距两个年轻人那次私底下的谈话,已有一个半月之久。
今日是星期五。下午十五点二十三分,两家人相聚于启方机场。
两人的父母相谈甚欢地走在前头,石天瑞和高向阳断后于五步之外,此番是要赶回高志勇陈安民位处千里之外的家乡,在那边贫穷却民风剽悍的宗庙祀堂内,举行所谓的结亲盛典,一切都按照那个天师所说进行着。
高向阳漫不经心走着,毫无预警地被石天瑞揽住了肩,若说他没被吓一跳那是假话。他实在不喜欢同人有身体接触,何况对他而言,石天瑞现在的身份比较特殊。
高向阳刚想使劲挣开,就被男人贴近耳后那句:“他们偷偷看着呢,你表现得高兴点行不行。”提了个醒。发现母亲不时的回望他俩几眼,这下高向阳再不习惯别人的贴近也没办法了。
机场其他旅客投射过来饶有意味的探究视线反而令高向阳下意识地靠石天瑞更近,脚根有点发软,所幸石天瑞借力撑着他。
“哎呀真是甜蜜,我都快没眼看了。”董芬瞄了瞄身后的两位年轻人,莞尔调侃道。“羡慕的话我也这样揽着你走。”“起开起开,一大把年纪了还没个正行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被老婆又一次嫌弃的高志勇跟胖墩墩到走几步就满头汗的陈安民拉家常:“老陈,我就说天师靠谱嘛,他既然敢那么说,孩子们肯定是会走到一块的。”
陈安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可没有董芬和高志勇这么乐观,才过了多久,两个月不到,石天瑞便正式拜访了高家。这怎么看都进展得太快,太蹊跷了,他总觉得这小子在演戏同老友聊着聊着,陈安民回头偷瞄了一下石天瑞。察觉到他的目光,石天瑞嘴角噙着一丝笑。
事实上陈安民真的没料错,石天瑞之所以愿意趟这趟对自己毫无得益可言的浑水,全是被老人那天喝醉后哭得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喃喃自语念着死去亲儿子名字闹的。
陈安民反复喋语,多么想喝一口陈友京和高向阳依着旧俗双手奉上的新茶,做梦都在想。
一位头发近乎斑白的老父亲在自己面前如此颓废,甚至一度把石天瑞错看成陈友京,拉着他的手说了令人心酸至极的醉话,石天瑞本就不是多铁石心肠的人,饶是继父,他也动了恻隐之心。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丁点事业上的私心考量。
最初的最初,石天瑞确实是这么想的。
一路风尘仆仆,下了飞机再坐接近四个小时的越野商务才能到达目的地。一路上,董芬还不忘通过电话远程张罗两个小伙子的婚事项宜。
高志勇开工厂当老板,时间自由。陈志民位于公司高层,更是可以随意给自己批假,石天瑞和高向阳各有工作,无法像他们一样随意挪动假期,因而最多只能呆四天。也就是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给孩子们操持一个“婚礼”,可他们也只有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提前做准备。
好在回来前,董芬辗转联系到当地一个精通习俗的老媒人,把布置酒席礼堂的琐碎事全权交给她添办处理,到时再给跑腿钱就是了。为了表示尊敬,他们甚至请来了那位据说十分灵验的天师坐席,当然这又是一笔开销不小的花费。
近两年来,封闭于两座大山间,名为齐岳村的小村镇由于当地政府开修公路,进入方便许多。镇上的年轻人大多走出去闯世界了,现今,待在这的不是年迈念旧的老人就是一些习惯居住在此的中年同性伴侣。
这些自发结合的男人们听回来的人说过,外面世界虽广却并不太能容下他们这类人,出去是会被人吐唾沫的——当然,这也只是七八年前的老旧说法,当代社会愈发包容,在大城市,同性恋并不算特别,可不管怎么说,既有阻碍,倒不如安分呆在村里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