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燃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张火炕上。他昏昏沉沉的摸了摸身下滚烫的床铺,迷糊的想着,怪不得他总在反复的做梦,一会儿梦见在蒸桑拿,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可怜的牛蛙,被人穿进铁钎子放在火上烤。这是哪儿?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靳明远呢?
他困难的张了张嘴,却发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吭吭的闷咳了两声,立即就把在一边靠着墙打盹的人惊醒了,凑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欣喜的情绪溢于言表:“好了好了,终于不那么烫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嗨,真是废话,烧了那么久,肯定是浑身都不得劲儿。要再睡会儿吗?”
看着靳明远手忙脚乱的样子,既燃费力的摇了摇头,又轻轻握了握对方的手,表示自己现在好得很,不要再担心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实上,是靳明远背着他走了整整一天,才终于踏着几乎淹没膝盖的厚重积雪,把他带进了临近山顶处的小村落。这个过程中,靳明远一共才停下歇了三四回,而且每一次都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把揣在怀里的暖和着的瓶子拿出来,喝点水,再嘴对嘴的给他灌下去一点。那时候他连吞咽的本能都快没有了,哺过去的水大半都又顺着嘴角流出来,真是快把靳明远吓死了。
好在村子诊所里的赤脚医生还真不是兽医来的,给既燃连着打了两剂退烧针之后,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靳明远暗自庆幸他玩命的背着人走在大雪里的决定是明智的,要是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满脸通红,躺在炕上昏睡的既燃,靳明远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和闲暇谢过让他们投宿的老乡送来的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打算烫一烫自己俨然麻木得没有了知觉的双脚。
然而脱掉了精湿的鞋子,他竟发现袜子已经冻在了脚上,根本脱不下来。老乡看到这副情景,知道这恐怕是冻伤了,连忙催着让他把脚搁在炕中间火最旺的地方把袜子烤湿软些再脱,即便如此,那袜子还是像长在了脚上,脱的时候简直像是要连皮带肉都撕扯下来。
靳明远这还以为怎样,毕竟僵硬的双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脚底一接触到热水,痛觉神经便如同全体回炉重造,一股钻心的疼迅速从皮肤往心底蔓延,激的他把嘴唇咬破了都不自知。他横起一条心,逼着自己闭起眼睛,把双脚往盆里一踩。一瞬间,无法形容的剧痛袭来,眼泪硬是从紧阖的眼皮中挤了出来,晕湿了眼角。他死命的掐了一把大腿,也没把那声痛呼给忍回去,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生不如死,靳明远可算彻底领会到了。
靠在墙边的老乡看着他憋得发紫的一张俊脸,同情的说道:“疼的厉害吧?你这小伙子真是不知死,这样的天还背着人走那么久,这双腿没废掉就要感谢老天啦。不过看这架势,留点老寒腿什么的病根是免不了的,说不准以后走路腿脚都不利索了,真是可怜哟”
靳明远使劲掐紧了大腿,回头泪眼婆娑的看了看床上的既燃,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来:“他没事就好。”
老乡好奇的眼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了一圈:“那是你弟弟吧?大哥做到你这份上,也真是难得了。”
靳明远顺着他的话瞎编:“他是我们家老小,我最疼的人。两条腿废了就废了,只要他人好好的就行。”关于他们两人的关系虽是胡诌的,愿意为了这人付出一切的心意却不是作假的。
“你们俩长得可不像,不过都一样生的俊俏。”那老乡又多了句嘴,“他年轻好得快,总不至于烧傻了,可你要是成了瘸子,倒怪可惜的。”
靳明远也没怪他口没遮拦,只是伸手在既燃脸上拨了拨沾了汗水而变得软塌塌湿乎乎的贴在额角上的头发,眼中满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快要溢出来的柔情。
他不知道自己的腿是不是真的会瘸,不会最好,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打算让既燃知道。有时候,你究竟为一个人付出多少,牺牲几何,都未必需要他明了。因为如果要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他,这些便都不再重要,更无须放在嘴边,变成一种证明和炫耀的资本。我爱你,只要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你知道的越少,愧疚越少,我便越是心中坦荡,无所挂碍。这是他在那段漫长的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雪路蹒跚中突然领悟到的,我想对你好,不为报答你,不为感动你,甚至不为留住你,只因为我承受不了你痛苦的样子,更不能容忍你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
“等他醒了,别告诉他我腿的事儿。”靳明远对那好事却又不失热心的老乡说道。双脚的疼痛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了,他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嘴唇,衷心的盼望着既燃能早一点醒过来,脱离危险。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或许真像老乡说的,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得快,又或许是因为既燃从小到大早就被继父的各种折磨虐待搞得对病痛产生了抵抗力,短短三四天的时间,在只有一些基本药物的简陋治疗条件下,他的身体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好转起来。倒是靳明远在这几日里尝到了逞强的后遗症,总是觉得双腿绵软使不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