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年被喂了心境稳定剂。
他眼神涣散地躺在床上,视线分散地望着天花板上的一片。
他好像听到了嬉笑声。
他们在笑谁?
迟年感觉自己四处张望了,眼前却依旧是白晃晃的一片。
林医生在他的耳旁不停地说着话,但迟年回不过神。
青年清隽的脸惨白,鼻尖有汗,原来是细密的一粒一粒,在融成汗珠后滑下。
护士小姐急匆匆地拿了林医生落在另一栋楼办公室里的病历簿和问诊记录来,递给他时顺便把钢笔一起递给了他。
“他做了什么?”林医生低着头翻迟年第一次的问诊记录,问护士小姐,“或者听到了什么,见了谁?”
护士小姐想了想,“小夏先生问了谢悄……那他应该见了谢悄,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要去问问谢悄吗?”护士小姐见林医生沉默着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待会吧,迟年这里要观察。”林医生不再看问诊记录,转而翻开了病历簿,在全新的一页上写了一句话。
六月十三号,第一次。
夏西安找自己名义上的主治医生拿了出门条,开着车去了市中心的酒吧。
堂堂小夏先生,出疗养院得像高中生出学校一样,得拿条。
夏西安叼了只烟在嘴里,没点燃。
酒吧老板娘叫夫笙,是个极其漂亮的中法混血儿。
女人穿了件黑色绣白纹的中袖旗袍,两只手纹着花臂,指甲上涂着樱桃红的指甲油。
“你从度假村回来了?”夫笙湖绿色的眼睛珠子一转,扫了夏西安浑身上下一圈。
“说了不是度假村,”夏西安皱着眉,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佛珠的碰撞的声音被酒吧里放的轻音乐盖过,“不要开这种玩笑,夫笙。”
夏西安的心情不是很好,语气也不好,音调低沉,但语速却仍然缓慢。
“Je suis désolé.”夫笙用法语道了一次歉,想起夏西安讨厌听外语后又用中文说了一遍,“好吧,对不起。”
夏西安,仍然皱着眉,招呼酒保要了杯酒,然后就坐在吧台那里。
他的手机又响了。夫笙忙着和新招的服务生调情,得了空才和夏西安说话。
“夏西安你爸你妈没有看着你了?”
“嗯,最近他们遇到了一点麻烦。”夏西安拿着方形的透明酒杯,里面的冰块磕在杯壁上面叮铛作响。
夫笙眯了眯眼睛,推开凑上来的服务生,趴在吧台上看他。
“小夏先生这是有心事啊——”她拉长调子,“你又被强行拉去做所谓的治疗了?”夫笙的语气里透露出对“所谓治疗”的讨厌与不屑。
夏西安没有说话,沉默了半天,把酒一饮而尽,留了还在融化的冰块与两片湿哒哒的薄荷叶在里面。
“走了。”夏西安放了杯子下来就想走。
夫笙耸耸肩,对夏西安的态度习以为常,耸耸肩,转身坐直了对酒保一笑,“宝贝,帮我拿我的维他奶来,好吗?”
因为还是在下午,酒吧的人不多,街上的人也不多。
天开始阴沉,风雨欲来。
夏西安坐在车上,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拿着手机,接通了电话。
“我说了,这不是病,治不好也不用治。母亲,我老老实实住进去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好吗?”
有雨砸在车的前挡风玻璃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哭了,语无伦次地和夏西安争论着什么。
“这件事情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也没有办法。”夏西安捏了捏鼻梁,“母亲,这件事情你们真的做对了吗?”他把电话挂掉。
迟年觉得自己陷进了梦里,但他明明没有睡着。
他看到几个嬉笑打闹的少年拿着篮球从一栋贴满了白色瓷砖的老旧的楼里走出。
过了很久,一个长相颇好的少年一瘸一拐地也从楼里走出,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了。
他的脖子上似乎还有一片咬痕和吻痕,淤红的一片,变态的美观。
那是他自己。
迟年流出眼泪,心里一片酸涩。
他看着少年有些迷茫地抬头望了望天,又慢慢地向远处走去。
他知道他是要回宿舍了。
他知道他将要第一次尝试自杀。
然后他又看到了谢悄。
留着一头枯草似的及肩发,右手握在左手的手肘关节处,细长的狐狸眼里还满是惊慌,下巴的伤还在滴着血,一滴一滴的,粘稠的血。
她的眼睛里渐渐没了生气,她对迟年说:“为什么我们要被欺负?”
迟年说不出话,他看见谢悄转身走了,背着她破旧的粉红色书包,手里拿了本书,墨水滴滴答答,流成了一条线。
“迟年,我们怎么就这样了?”谢悄的声音传来,“我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