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即便是收了雁娘娘几颗不值钱的奶枣,有债必还的赵小楼还是提了打包好的几份金银摆件往延宁宫走。
难得的闲暇功夫让他忍不住在鼻腔里哼起小曲,雌雄莫辨的喉音涌上唇齿,又化作浊气咽下肚去。
门口的侍卫早让他换成了自己人,一见到他便识相地退下了。
他进门前甚至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认一切如常后才踏进了大门。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娴妃娘娘的院子,此时是傍晚黄昏,屋子里点起了蜡烛,昏黄不明的光线透过本白色的窗纸洒落在院子的砖地上。两道女人影子赫然出现在窗户上。
赵小楼刚想敲门,屋里却爆出一声尖叫:“挽云!我前几日放在枕头底下的话本呢?”紧接着,挽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宫女的声线脆脆的,像破了口的桃子般胆怯:“娘娘息怒啊,奴婢实在不忍心见娘娘误入歧途……呜呜……”雁阿初无奈道:“你又哭,我还没哭呢,那本子我还差几页便翻完了,拿来!”
赵小楼在门口左顾右盼,想敲门吧却又怕她们觉得自个儿故意听墙角,正纠结着,挽云声音又响起来:“太……太监有什么好的,至于娘娘茶不思饭不香的翻阅吗?您要是觉着无聊,奴婢明日托人戴几本寻常的给娘娘。”赵小楼一愣,心下瞬间闪过无数个揣测,随即强压下念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你这是偏见,”雁阿初的声音充满了气馁,哑哑的像小猫爪子似的,“我觉着也没什么不好啊,两个眼睛一张嘴,大家不都一样嘛。”“不,不一样啊……”挽云被她说懵了,思来想去又羞怯道:“他们没有……那个,怎么能是一回事儿呢?奴婢的爹爹说,凡是男子去了那话儿之后都会性情扭曲,便算不上男人了。”
赵小楼整个身子隐在暗处,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少女天真单纯的理解像刀子一样划开心脏的血肉,陈年破损的伤口还未好全,火辣辣的敞开在空气里。赵小楼心想,比这恶毒百倍千倍地话又不是没听过,世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唉,他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但他又忍不住要听,想听听那位不着调的娘娘是怎么看待他们那种阉人的。赵小楼不自觉缩紧下颌的肌肉,还算清秀的面目变得悚然可怖。
雁阿初满不在乎道:“你们中原人啊就是在乎劳神些纲常伦理,看个话本恋个夫郎还要守规矩谈道德才是真没意思,太监不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少了块二两肉便做不了人谈不得情了?”
“御膳房那常给咱们开小灶的小林子不也找了个宫女对食?人家相好着呢,还有那个东厂的顾……额,他倒说不好,我瞧他脾气有些古怪,但为人还挺和善的,应该挺招小姑娘喜欢吧。”
“额……也是哦。”挽云不明觉厉地点点头,心怀愧疚地合起双手:“赵督公、小林子,实在对不住,挽云脑袋不开窍,给你们赔不是啦。”
他在唾沫中生存了二十三年,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讨论起一个阉宦。没有鄙夷,没有厌恨。
赵小楼敛了破碎神色,他下意识想从怀里取出丝帕遮鼻,却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回礼,提起一看,锦盒里只剩下了一堆金粉。
他几乎是连走带跑回了住处。
入夜,厂卫恭恭敬敬递上一本小册子,赫然是雁阿初找寻的那本话本。
赵小楼戴着手套的手指随意从中间翻开。刚看了两行字,他半耷的眼皮猛睁,瞳孔剧烈收缩,他又强忍着看了几页,最终还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似的从摇椅上一蹦三尺,怒喝道:“放肆!”
他攥着书本在屋内愤怒地转来转去,忽的停下,拿起话本继续读,读了几页那腹中的火又斜斜地往喉咙眼冲。
陆青硬着头皮敲门试探:“督公?”
“滚下去!”回应他的是督公阴森婉转的音调。
陆青咂舌,不知又是哪位胆大包天惹了这位东厂头头,他刚要走,身后传来一声“慢着。”
赵小楼深吸了两口气,接着用他那抑扬顿挫的京腔道:“去查查是哪个不长眼的给娴妃带的话本。”
“是。”
待门外没了动静,赵小楼合衣在塌上躺下,随手捏碎了那本写满了淫词浪语的册子。
当天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稳,做着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在梦的最后,他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软弱无能的少年,赤条条的躺在地上等死。柔软的指腹轻拂过他的唇瓣,沿着他脖间滚烫的汗液婆娑向下,指尖轻刺,带着无限的柔情探进胸膛隆起的沟壑,一如往常。
病态的少年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背光的少女却模糊了眉眼,隐约只看的见温婉勾起的唇角。
睡梦中的人浑身一颤,沉默无漪的眸子睁开来。他起身抹了把后颈,竟出了一身冷汗,打湿了贴身的袭衣。
“我看你是晕了头了。”他自言自语冷笑道:“臭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哈。”
……
似乎每日下朝后经过这条偏僻的路段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