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倾浅然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燕家大帐外见到几个鬼祟之人,按说‘敌在暗,我在明’,我又是只身一人,他们断没有避开我,自行躲避的道理,可事实便是如此蹊跷,他们竟然对我视若无睹,此乃第一处疑点。而后我机缘巧合下寻到了水松林,遇上了梓清,同时也遭遇了刺客,那时响箭一起,秀安却比羽林早一步抵达,此乃第二处疑点。”
“兰若,你也太欺负人了,就凭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疑点,就要置我于死地?!我若是死了,也太冤枉了吧!何况前一处疑点可是同我毫无干系的!”
“那可不一定……”林之倾笑意盈盈,看得燕漪心底发怵,“那几人布下陷阱,令疾风马蹄打滑,才致梓清被刺客的箭矢所伤,显然林中几人也参与了这场刺杀布局。暗杀亲王乃死罪,几人眼见计谋即将被外人发现,却选择放我一条生路,于情于理皆是不合。我从不信命,只信因果缘由,他们如此行事定是事出有因。”
林之倾状似无意地抚过身上的软甲,随即意有所指道:“这身软甲价值连城且极为稀有,放眼整个狝苑,恐怕只有你我二人身上才有吧。这么一想,我能捡回一条命,一来多亏了他们眼拙,二来感谢秀安的照拂。”
燕漪的面庞逐渐褪去血色,她突然意识到,燕家正被有心人摆布,一步步卷入阴谋,她正想解释一番,可她对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又该从何辩解,不禁苦笑道:“兰若既已理清来龙去脉,又为何手下留情了呢?”
“这也是我至今未想通之处,刺客训练有素,可不是什么山匪毛贼,我原本甚为笃定是燕家部下所假扮,只是当他们开口喊你‘大小姐’那刻,便露出了破绽,那几人甚至算不上燕家的相熟之人……那时我已黔驴技穷,便下决心赌了一把!”
燕漪闻言,长吁了一口气,挑了块大石坐下,脑中一幕幕地回想从她追入林中那刻起,诸多的细枝末节。
而后坦然道:“兰若,我此言并不是为燕家推脱,我父兄虽与侯爷不睦,与襄王心有嫌隙,朝堂上的争权夺势自然是避免不了阴谋陷害。但他们知轻重,哪怕是出于自私自利的考量,也绝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且百害而无一利之事。退一万步来讲,若燕家当真欲行此等大事,也该派亲信来下死手,而不是找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外人。”
“我明白,不然你以为我同你讲了这么多剖白分析的言语是为了什么?”
燕漪一怔,凝重的神色一下缓和,复又换上平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诚恳道:“但此次刺杀燕家亦难逃干系,我不是那种推卸责任之人,回去我定会彻查此事,给殿下和侯爷一个交代的!”
“秀安,若是你父兄皆参与了此事,你又该如何决断?”林之倾神色凝重道。
林之倾从婉婉有仪变为笑里藏刀,再到冷肃狠厉只需短短一瞬息,燕漪甚至分不清哪副面孔才是真容,抑或是所有的面具皆是她的真面目。
她揉了揉双目,想要看清眼前人,却愈发的迷蒙混乱,林之倾的话像一根直达骨髓的毒针,疼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既如此难以决断,还不如睁只眼闭只眼,你们乃血亲,为了外人质问父兄这种事,可是不忠不孝之举。此事说说就罢了,我自不会介怀,更不会怨恨苛责于你,只求你再帮我一次……”
“我帮!莫说一次,十次我都帮!”燕漪有些理亏又有几分没来由的心虚,急忙开口转移话头。
“放心,不是甚么让你手刃父兄的难事……”林之倾的调侃好似嘲讽又好像是宽慰,她看向对岸的李胥,道:“狝苑离京中甚远,那把箭镞留在梓清体内,是个隐患,我想燕家一行人里肯定有医术精湛的大夫随行,由少将军出面,想来让他们诊治梓清不是难事吧?”
“我向你保证,我会让大夫把箭镞取出来的,会把殿下平安无恙的送回京中!”燕漪信誓旦旦。
林之倾闻言,笑着道谢,心下却反反复复念着“平安无恙”四字……这时崔敬澜熄灭了篝火,挥手呼唤二人,看来担架已就绪,众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大营。
第四十九章
临走前,燕漪指着崔敬澜的氅衣,道:“你的外衫借我一用。”
他不置可否,斜着眼,旁若无人地翻了个白眼,燕漪也不恼,直接上前拦住去路,不屈不挠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扭扭捏捏?难道让兰若穿着湿透的衣裳,这样子大摇大摆的走回去?”
崔敬澜本想回敬她一句,但他突然明白过来此中深意,随即脱下氅衣交给了林之倾,她微微颔首致谢。燕漪则歪着头左右打量,随后解下自己的发带,给她扎了个马马虎虎的发髻,这才心满意足的牵过“馒头”,打趣道:“兰若,还没骑过馒头吧?”
话音未落,一声驴叫迎面而来,燕漪猝不及防,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无奈摇头道:“好了好了,我只是随口说说。”
见狮子骢摇着尾巴追在林之倾身后,甚至跪下前蹄,求她骑上马背,燕漪忍不住撅起嘴,暗自赌气道:“连匹马都这么矫情,跟主人一个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