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事之后,朝上的大臣大抵可分为三种,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另一种则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极为敏锐,随时随地都在盘算计较得失;最后一种则是重臣,权倾朝野,对于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大多秉持旁观放任的大度之态。
但无论将这些朝臣如何分门别类,皆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一旦触及到切身的要害,立马群起而攻之。然而今日之事,却透出了一股反常的古怪,林之倾位列九卿,与襄王私交甚好,且与崔家同仇敌忾,莫说普通的小官不敢出言弹劾,纵使官拜一品,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断不会借此等捕风捉影的荒唐事,冒然出面直言。
周实勋谓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但他深知这番口述漏洞百出,连那个所谓的受迫害之人亦是行踪成谜,便一下子没了兴致,料想此事掀不起风浪,遂双手一拢,隐在人群中闭目养神。
正当众臣以为不过是场闹剧,岂料一向能言善辩,才思敏捷的大理寺卿,竟当朝下跪认罪,连桓帝亦是目瞪口呆,愣了半刻才缓过神,疑惑道:“爱卿此言当真?”
“此事当真,臣有罪,望陛下宽恕。”
林之倾一脸漠然,仿佛口中的认罪与自己毫无干系,一面下跪磕头认罪。
满朝文武受此冲击,一时间沸沸扬扬,众人齐刷刷看向永定侯,却见他置若罔闻,纹丝不动,朝臣暗惊,众说纷纭,更有甚者追溯起了李胥受伤一事。威严肃穆的早朝,眨眼间乱成了一锅粥,连桓帝都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暗潮涌动,他大手一挥,唤来刑部尚书,正欲下令彻查,却被蔡甬鸣打断。
“陛下,臣以为,大理寺卿既已认罪,此事属实无须再查,但念在林大人多年来,屡破奇案,功过相抵,望陛下从轻发落。”
蔡甬鸣早知林之倾递呈了解官书,此事又牵涉自家侄儿,此时进言不过是顺水推舟,但罗远宁却暗暗出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和这事攀上半分关系,故而朝蔡甬鸣投去一记感激的笑容。
李弼狐疑的逡巡底下众人,目光略过崔子风,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暗自搜寻李胥的人影,这才想起他被流矢所伤,一直告假于府内修养。
见无人出列求情劝阻,李弼反而心生疑虑,他当了足足五年的傀儡帝王,与朝臣间早已形成了一条微妙的界限,他不愿轻易受人摆布,遂侧目看向元昱,而元昱则恰恰盯着燕琼丛不放。
待殿内气氛稍稍平息了几分,赶在桓帝开口前,燕琼丛不慌不忙的踱步而出,双手交叠向李弼行完礼后,才出声道:“陛下,蔡尚书此言有理,老臣附议。”
一句话就将李弼狠狠逼退,放眼整个瑞朝,没了崔家的抗衡,桓帝犹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儿,只能节节败退,袖袍下的双手死死攥紧,但面上仍维持着帝王仅剩的一丝尊严,低沉浑厚的话音在殿内回荡,“既如此,那……”
如今的局面显而易见,燕琼丛开始着手打击世家势力,并企图陷害大理寺卿,周实勋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不知林之倾为何无端认罪,更猜不透崔子风意欲何为。
周实勋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谋臣,不在乎一时的利益得失,虽痛失户部,然而此情此景之下,若真如燕琼丛所愿,逼走了位列九卿的大理寺卿,于公于私,皆是灾祸,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此刻若不出手,更待何时?!
“微臣斗胆!容臣一言,”众臣齐刷刷的抬眸,几十道刺目的眸光,聚向一人,然而最出人意料的是,那人竟是尚书令周实勋,他的语气略为急促,像是情急之下的脱口而出,但下一刻,只见他迅速平稳了心绪,不紧不慢道:“老臣心存疑窦,还望这位大人替我解惑,敢问杨番此人身在何处?”
那小武官一个激灵,畏畏缩缩的侧过脸,却盯着燕琼丛的鞋面,汗如雨下,仅仅半晌,领口处便隐隐泛起一圈深色的水渍,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周实勋双眉一扬,颇具挑衅的故意打量起了燕琼丛。
而燕琼丛亦毫不示弱,负手立于周实勋正面,二人针锋相对,朝堂内风云变幻,旁人皆不想介入这场纷争,微微侧身远离二人,眼巴巴瞧着高坐于龙椅的桓帝,李弼一时无措,竟目瞪口呆的怔愣在原处。崔子风见状,略有惊异,但只是不经意的斜觑了一眼,而后收敛眸光,直视前方,始终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殿内几经波折,终是林之倾的一席话音打破了僵局,她伏下背脊,额贴地面,不卑不亢的领罪道:“杨番正在流放途中,生死未卜,无论能否寻回此人,臣所犯之罪亦是不可饶恕,微臣自请贬谪,回归故里,望陛下恕罪并允准微臣所求!”
周实勋猛地偏过脑袋,盯着林之倾的背影,双目圆睁,眼里含着恨铁不成钢的严厉,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自暴自弃般的一挥袖,没入人堆中。
“假公济私,迫害百姓”,虽是大罪,却是司空见惯的罪行,在朝的官员们,大抵都牵涉进过此等罪状,若大罚,显然不合情理,况且参奏之人已提及杨番未死,只是暂且寻不着人。桓帝深知刑狱三司对朝廷的重要性,本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