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池从鹿室那听到了鹿野的事,想必堂中坐着的就是曲阳派的那位大弟子了。因鹿苹嚷着要看,梁池只能抱着她去瞄了一眼。
梁池心道:鹿野只身在外历练了几年,到底变了许多,她从小最怕麻烦,若是以前的鹿野,有这玩心眼的工夫,一定早把人绑床上了。
想当初十六岁的鹿野在书肆遇上宗澜,她便以鹿室的名义买空了书肆,装车送去了宗澜家。后来鹿室被那书肆掌柜追账,她气得把那书肆买了下来,转手开了客栈,然而到底是帮着鹿野瞒了这事。小丫头有了靠山,得了空就往宗澜家跑,为他写诗,给他家人治病,就这么软磨硬泡地收服了那个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梁池虽不想打击她,却更怕违逆鹿室,便道:霏霏的牌子要撤两个月,你姐姐定不会同意。
鹿野胸有成竹道:你就当不知道这事,霏霏是一定不会不去的,姐姐那有我。
梁池又点了盏灯,将陆孝卿画的那副美人图重新挂了上去,那画中人自是结合了鹿家母女三人的特征,只是画中美人花间自弈,这母女三人断然皆无此闲情雅兴,然而画中人美则美矣,到底少了那母女俩的不羁侠气,陆孝卿这画借了色,却偷不来魂。
他一边拿着掸子扫灰,一边摇头叹道:看长相比不上你那便宜弟弟,气质么还不如宗澜,身板倒是不错,你这眼光不行啊,你看哥哥这腰
鹿野腹诽梁池怕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改不了嘴贱的臭毛病,一定投不了胎,只能当个青面獠牙的长舌鬼。
她看鹿苹吃得开心,便压着嗓子骂道:少放屁,你为了个跟我同岁的小贱人就抛弃了我姐姐,没资格教训我!
两人知根知底,揭起短自然是更不留情,好在他们都不算痴情,再痛的伤如今也痊愈了,那些失意的过去,就成了现在的话柄,以便他们互相攻击时使用。
可梁池从未承认过他喜欢过鹿室,时间久了,也用不着澄清,毕竟不喜欢的话也不会听那个女人差遣十余年,可是喜欢与喜欢不同,起码他能保证自己从未对鹿室生过对前妻那般的感情。
梁池从小就看惯了欢场这些纸灯笼一般的情爱,他以为自己早练就了火眼金睛,可是自己还是免不了昏了头,到后来枕头风一吹,他的灯笼也烧没了。
前妻勾搭姘头给他下了毒,鹿野为了求鹤年救他才发了那样的毒誓,因此他对她始终有一丝愧疚,他笑着揉了揉鹿野的额发,自白道:我们好歹真心相爱过。
鹿野最不喜欢他在自己面前扮过来人,便反手一指点了他的外陵穴,梁池瞬间抱着肚子滚到了地上,她掸了掸裙子道:呸,少糟蹋爱那个字了当初她撺掇着你给我姐姐下毒夺权,这账我还记着呢,要不是你有点良心,早被我阉了。
要论下流,鹿野是怎么也斗不过梁池的,他在绒毯上滚了两圈,直到她裙边,抬手便掀了她的裙摆,又揶揄道:小野,你爱上这个呆子了?
鹿野气定神闲掐着腰俯视着他,反问道:我尚且不知道爱是什么,如何去爱?
小没良心的。梁池抬手枕着胳膊,鹿野顺势枕上了他展开的右臂上。
梁池还未显老,只是眼睛不似从前清亮了,里面藏着阅历,也含着城府。从前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俘获了楼里许多少女的芳心,也影响了鹿野对男人的审美,宗澜的眼睛虽不如他大,却也明亮有神。
在幼时的那些迷糊记忆中,鹿野没少骑着他的肩膀到处玩,他照顾她长大,现在又继续照顾小鹿苹,他虽然不像个好哥哥,不懂得谦让妹妹,总捉弄鹿野,两人三天便要吵一架,可他从未远离过她们的生活。
那年他杀了前妻后便离开了曲阳,回家后鹿野却走了,中间相隔了五六年,再见时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成日招蜂引蝶,勾三搭四。
二人享受着夜场开始前的一刻闲暇,鹿野突然兴致勃勃问:那你说什么是爱?
梁池蹙着眉看着她,玩笑道:你说了,我没资格,不过小野,爱不爱的又有什么重要,反正爱就跟荷包里的银子一样,不知不觉就没了。
鹿野点了点他的眉心,梁池随之笑逐颜开,眉尖的忧郁与自怜自艾散了,他又变成了呦呦阁里的那位笑面虎,鹿野感叹道:真可怜
然而她亦是如此,还没学会爱就先断了爱的心思,她想要那个堂中的呆子,也不过是看上了他的肉体,至于别的,她才没心情了解。
外面来往的脚步声渐密,这间屋子虽没有窗,鹿野也知楼下已经开张了,想来陆晏这会儿已经拜了堂,正在洞房里过那些毫无意义的繁文缛节,妄想几句吉祥话就能让小夫妻同甘共苦,天长地久了。
鹿野无聊地盯着屋顶,不知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做上一回新娘,她想了想那场景,却自嘲地笑了出来,梁池侧头瞥了她一眼,鹿野的心事不难猜,他也跟着笑了笑。
而后她忍不住问:池哥哥若是再娶的话会娶姐姐吗?
梁池笑而不语,他早就决定这辈子都不再娶了,只是鹿野非执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