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周鸣鞘极其谨慎,每一步都走得稳当。
他在黄页中找到合适的工作,撕下来,藏在口袋里。就摸到了那根烟。他心里忽然一动,掏出来,也在路灯下看。这时灯是暖黄的了,照得人心里也暖洋洋的。仿佛一只小猫在心口抓挠,他会想起穆阳的脸。
半根烟,周鸣鞘翻来覆去地看,他很珍惜,夹在一叠毛票里,藏在灯笼裤的口袋中。
第二天就被偷了。
那是因为他常去吃饭的快餐店破天荒关了门,没有办法,周鸣鞘在四周转了两圈,选了另一家便宜的。这家他是第一次来,被贼盯上。他点好菜,要付钱时,一掏兜,发现毛票已然不翼而飞。港城的贼可比北方的厉害多了。公交车上只打一秒钟的照面,他们都能将你别在腰上的小灵通顺手牵羊。
周鸣鞘还是太年轻呀。
可令人尴尬的是,老板娘已将饭菜打好了。她抄着饭勺,咄咄逼人,不会放他走。周鸣鞘的手藏在口袋里,慢慢地捻着指肚,幻想那些钱又会自己变出来,童话故事似的。他甚至清楚地记得每一张毛票的编号,因为那都是他自己赚来的。可美好的事情没有发生。他站在那里,面红耳赤,像一个吃白食的饿死鬼。
他一生也没有这么狼狈过。他虽然是个浪子,但他不欠钱。
在几乎是他人生最羞赧的时刻,穆阳替他解围。
他不知穆阳是何时进来的。是路过门口,看见了他,因为是他,才走进来,还是只是阴差阳错地相遇?他不知道。穆阳也不会告诉他。但穆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满不在乎似的丢在桌上。他弯腰贴近那些饭菜,似是在挑选,半晌却说:“和他来份一样的。”
回头笑眯眯地看周鸣鞘,眼里的打趣一点也不打算藏。
他是故意逗周鸣鞘玩。
周鸣鞘喜欢咸口,穆阳吃不太惯。因此他拿着筷子扒拉了片刻,就托着脸望向门外。门外时不时有年轻人骑着摩托车路过,瞧见是他,会眼睛一亮,和他打招呼。穆阳就点点头。你看,他人缘居然还不错。果然是小太阳。
周鸣鞘难得没有说话,安静地扒拉饭,显然心里有气。
穆阳出声:“几十块钱,丢就丢了吧。”
周鸣鞘说:“你的烟。”
穆阳没听明白,周鸣鞘告诉他,他将穆阳抽剩的那半根烟夹在毛票里。气人的贼偷东西时,把周鸣鞘的宝贝也顺走了。
“钱我不心疼,我心疼烟。”
穆阳喝了一口汤。他盯着汤里的蛋花,好像盯着自己的眼睛。他说:“烟嘛……你求我,我就可以再给你一根。”
周鸣鞘撂下筷子,抬眼看他:“为什么帮我。”
穆阳脖子上有一根银链子。坠着一只圆饼,像是能翻开,藏进去照片的那种。周鸣鞘盯着他雪白的脖颈,锁骨上有淋淋的汗珠,一颗颗安静地停在颈窝,叫人想要舔一口。他有些好奇,那项链里,放着谁的照片呢?
然而穆阳说:“我又不差那几块钱。”
明里暗里又在调侃周鸣鞘是个乞丐。
周鸣鞘并不气恼:“你说做朋友,容易两相亏欠。改主意了?”
穆阳摆弄瓷碗的手终于一顿。周鸣鞘总是能一语中的地阐述一个事实。
这人算是帮了他。
穆阳终于看他:“你说要我欠你什么,我回去想了,很惶恐。我感觉我要真欠你什么,你一定会死咬着我不放。你干得出来这种事。”他慢条斯理地说,“于是我想了整晚,最后觉得,要不还是你欠我吧。几块钱,买你一份人情,我捏在手里,安全。”
他也是多狡猾的一只小猫啊,周鸣鞘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时这般想到。这是一只非常聪明、非常漂亮的小野猫,不可能被人饲养,只会自己捕猎。但这样可怕的家伙,柔声软语地说,他将自己想了一整晚。周鸣鞘觉得十分受用。
于是他沉沉地盯着穆阳,穆阳也耐心地盯着他。小猫流利的下颌线上凝着水珠,发梢上也是,脑后的那只小揪也是,周鸣鞘忽然发现,他是水做的。
所以他说:“好。现在我欠你了。你想我做什么?”
第5章 05
猎人只会把猎物捏在手里逗弄他、欺负他,而不会咬断他的脖子。所以穆阳也这样矜持地说,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来找你讨要。
周鸣鞘没有问他,从此以后,他们算不算朋友。他不必问。他们已经有了交情。虽然只有一次。
他和穆阳坐在汽水铺门口的太阳伞下发呆。那太阳伞不大不小,刚刚好笼他们两个人。阴影盖在身上,比冷气还舒服。他们这样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上,谁也不能加入,谁也不能打扰。他们两人喝了五瓶橙味儿汽水。最后一瓶是一起喝的。都是男人,在乎什么?
而周鸣鞘已经很多年不喝这些孩子气的东西了。他喝酒。但不知为何,同穆阳在一起,又干回小时候的混账事。
来往的路人五颜六色,他们就在太阳伞底下说话。
穆阳终于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