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的时候,明野都在不老斋中处理公务。申时过半,容见同崔桂谈完话,出去的时候,明野还是不在,问了随身的亲卫才得知明野在不老斋中与人会面,正好得闲,便自己过去了。容见进去的时候,也没人拦着,他以为事情结束,人已经走了,推开门看到书斋靠窗的位置坐了个陌生人,他没见过,两人正在说着什么。他迟疑着要不要退出去,明野朝他招了招手,没有顾忌地介绍道:“殿下,这是万来商会的老板,周照清。”周照清一愣,抬起头,朝门边看去。久闻不如见面,这位长公主果真生得极美。周照清站起来行礼,那位长公主很客气地叫他坐下。这是周照清第一次见到长公主。在他的记忆里,虽然侍奉明野已久,但明野不会经常提起这位长公主。明野的话不多,再重要的事也不会反复提醒。长公主非常特别,明野为之出生入死,却也只偶尔在周照清面前说与他有关的事。但周照清会经常意识到长公主的存在,最开始的桂花香气,用贝壳粘成的眉黛,红宝石的花钿,长公主是隐秘存在于明野人生中的人。最近的一次是在两天前,长公主还在病中,明野不能出宫,事情紧急,所以周照清被召入禁庭,在这里与明野见面。周照清才从边疆赶回来,将那里的消息一一告知明野。北疆的羴然人暂时退守草原,但留守在边境的兵力不足,暂时不能攻入,关于冬日的用兵计划,还需商议。当然,周照清并不行军打仗,他负责粮草问题,且是明野的心腹,所以才由他来说。讲完这些后,周照清等待明野的指示。明野坐在主位,搭着眼帘,似乎在看手中的密报。周照清等了好一会儿,叫了他第二次,明野回过神,淡淡道:“抱歉。”周照清问:“那公子的意思是?”明野重新翻看手中的折子,漫不经心道:“我没听清。”这么多年以来,这是周照清第一次听到他说类似这样的话。他想了想,心惊胆战道:“长公主那……真的病得很严重吗?”明野很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偏过脸,认真道:“怎么会?”长公主坐下后,明野将手中的东西搁在一边,给容见倒了茶,又挑了个橘子,剥好后尝了一瓣,递给了容见。那么亲密,那么寻常,令周照清无端地想起那个眼神。周照清是一个极端自我的人,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何明野这样的人,毫无征兆地愿意为一个人付出一切,他没有那样的感情,有时甚至会怀疑,明野所做的是否在布置一个惊天大局,最后的目标不是那位长公主,长公主只是借口。但今天之后,周照清不会怀疑了。虽然他仍旧不能理解,却看到了这样的感情。谈完话后,周照清匆匆告辞,容见吃了两个橘子,正想着给明野也挑一个的时候,四福走了进来,说是吏部侍郎有事禀告。有了政务,就不能继续和男朋友谈恋爱了,容见可怜巴巴地和明野告别。明野笑了笑,安慰道:“等忙完这一会儿,我去找你。”出门之后,距离外面的正门有很长一段路,容见走到一半,若有所思地回过头,看到一个亲卫提着个木箱子走了进去。这是明野要做的事吗?那个箱子看起来不像是放着什么机要密报。明野说的话,容见一般都不会怀疑,此时却突然察觉到不对,脚步一顿,走了回去。门外守着的亲卫都愣住了。但明野的意思是,见长公主如见他,任何时候都不可阻拦,军令如山,亲卫也没拦着,任由容见放轻脚步,靠近不老斋,推门而入。桌案上摊着书,明野垂着左手,亲卫解开纱布,似乎正在上药。明野听到门的声响,抬起头,看到容见时怔了怔。容见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低下头,看到还未包扎的伤口。明野的左边手腕上有几道很深的刻痕,有一道划得很深,像是没有控制好力道,还有几道是浅的。深和浅都是相对,刀刃留下的伤痕,至今也没有痊愈。不可能是失神,也不可能那么凑巧。明野的谎话说得很严谨,在容见醒来后发现他的伤口时,他意识到如果他们之间很亲密的接触,就不可能瞒得住。所以要给容见适当的理由,让他自己找到缘由,隐瞒真相。容见知道不可能和自己无关。他看着那几道伤痕,难过和酸涩涌上他的喉咙,像是吸满了水的海绵,他一时难以呼吸,也说不出话来。明野挥了挥手,亲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他解释道:“又不疼,所以不想你看到。”容见低头看着明野,也看着那处结了很薄的痂,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伸出了手,微红的指尖碰到手腕旁的皮肤,又不敢贴近,生怕弄疼了这个人。他的所有情绪都盛在一个满涨的气球里,此时猝不及防地爆裂开来,所有与舒适、安全、快乐的感觉都随之消失,只余残破狼狈的气球碎片。也像是他此刻的心脏,留下的只有剧烈的、无法消散的疼痛了。明野看着容见的眼:“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话。”容见点了点头。
在容见陷入沉睡的过去三天里,对外说的是长公主突发伤风,不能起身。但容见不能露面,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候,难免会人心动摇。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明野曾做过容见的□□,在很想念容见的时候,偶尔有空闲的时候,一点一点描绘出记忆中的容见的脸。生着病的、能够露面的容见,总比昏睡中的、不能露面的好。明野没有那么做。权衡利弊的道理,明野不是不懂,不是不明白。但他不能允许世上任何一人拥有和容见相同的脸,也不觉得容见会长久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