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差一刻钟八点整,纪叠搭车回到了御赏阁。
照理说这个时间倒也不晚,何况管他的人又不在。
下一次再见邵宁,又不知道要相隔多久……
从御赏阁西门外的公车站下来,走了一段小路,进了院门。
外院石板道上的地灯是亮着的,但房子里却灯火全无,二层以上的房间都落下窗帘,落地窗闭紧,许逸城每一回外出,他所用的房间都会暂时封闭,不准无关的人进入。
走小门进屋时要路过许宅的车库,宅子里那几辆贵重少见的跑车一成不变的待在车库里当摆设,倒是佣人们常使的保姆车被开了出去,空出一块地方来。
纪叠约莫记起,管家这两日彷佛因家中有急,曾打电话向孟柯告过假。
今天一早的时候女佣也来转告过他,但纪叠心里有事,没认真听她所讲。
悄声进了客厅,大半的屋室都黑着灯,独厨房外的过道旁闪出一道人影,纪叠边脱外套,边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
值夜的还是早起为他布置早饭的那位女佣人,应当是在等他,见纪叠归来,随手就要去拿挂在厨房门后面的围裙,“您回来了,晚饭要用些吗?我现在给您准备……”
纪叠倒不太饿,不过除去早饭,一天没吃却是真的,“不用了,管家还没回来么。”
女佣抿着嘴看纪叠,短短地点了下头。
纪叠很想一个人待一待。
于是对女佣说:“你下去睡吧,我自己煮点粥喝,过几天我要考试了,等下就在这里温习一会儿。”
女佣没再多说,替纪叠拿了锅子和凉拌好的小菜,取了一碗淘过的稻花米和两种粥豆,一一摆好搁在厨台上。
纪叠道过谢,便叫她下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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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里复又沉寂下来。
纪叠挽了袖子洗手,眼睛盯着淙淙悬溜的水流,缓缓落下,目光垂坠在微微尖长的手指尖,凝视有顷,手背抬起去关上了龙头。
他双手扶着台面,低首沉思。
他在想邵宁告诉他的那些话。
假使赵家的变故真的不是许逸城下的手,那除他之外,还有谁能在海城的地界上一手遮天?
许铭欣的确很有疑点,从他千方百计想把祸水引到许逸城头上这一点便可断定,此人的目的不纯。
然而他们兄弟间内斗是一档事,未必会与他家破人亡有干系。
当时许赵两家的联姻已经破裂,他父亲再有不甘,也断然不会去和许逸城翻脸,许铭欣在许家这一族中一直被许逸城所压制,他手中的力量有限,跟赵家似乎也从没有往来过,若说为了争权而拆他堂兄的台,一个离了婚的前任姻亲,这份联系岂不是有些太薄弱了?
固然许铭欣小人行径,送他进许家也罢,往邵宁身上泼脏水也罢,鼓动意味是随处可寻的,理由站得住脚,因为他想要许逸城死。
可要疑心他杀人灭迹就必定需要另一个动机,他为什么一定要让赵家人死。
这个动机,纪叠查了很久,一无所获。
邵宁今天告诉他,他也同时派人去调查了许逸城和许铭欣二人,许逸城到底身份显赫,杀妻灭族这种事放在他身上,捕风捉影地人多,真查下去不难发现,他其实很容易就能从流言里将自身摘个干净彻底。
原因极其简单,他没做过,没理由,更压根不屑动这个手。
至于许铭欣,归国后便被他兄长拘于海城,生意场上都受许逸城的遏抑,他能不能对昔日豪富一门的赵家下手还要另说,单从许逸城对他在各个方面上的制约程度而论,他敢在许逸城眼皮底下动手,他这个表兄能不能容他?这根本都不算是个问题。
辉海那时从动荡中隐匿下来的部署,大半的有用之人都投靠在了邵宁手下,邵宁在澳门握有他生父留给他的基金组织,这些人力与财力一旦运作起来,即便不得冒出水面,也撑得起辉海败落前那一副庞杂的商业架子。
纪叠信任邵宁为人,自然就相信他的能力。
有人不希望他们查清真相,这才是他与邵宁查证许久却不得结果的切实原由……
细思及此,心口便隐隐作痛。
他太想得到他一家血亲无故惨死的一个真相了。
他太需要力量,能与那个隐藏在幕后,看不见的敌人做斗争到最后一刻的准备。
他不敢去想过去的生活,不敢想起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他的姐姐。
可是他今天见到邵宁,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下午,但邵宁的一举一动,每个眼神,都把他飞速地拉回到曾经那些和煦温暖,风平浪静的珍贵回忆里。
他撑着手臂,身体在恍惚间不受控地些许颤抖。
他很低很低地呼唤了一声邵宁的名字。
像小时候那样,他呼唤的邵宁哥哥,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最及时的出现在他身边。
……可惜而今再不能了。
纪叠哀痛的